这个周六的早晨,我将为您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。
读完,你可能一笑而过,更有可能,产生某种教育思考。
年的9月1日,进入衡水中学,开始她的高中学业。
之后她参加高考、上大学、毕业、求职。
天过去了,闭上眼睛,她仍感到自己生活在那里。
天还不够。衡中贪婪地、一刻不停地占有并塑造着她,拒绝离去。
社会化
什么是社会化(英语:Socialization)?
社会化是个体对社会的认识与适应。
幼猫的社会化是指在猫咪出生后,尤其满两个月后在生活环境中所有学习到的经验,就像我们开始上幼稚园一样,到学校开始过团体生活,学习礼貌,如何与同学相处,遵守秩序等等。
年,高考结束的黄昏,衡水中学南门堵得水泄不通。
停滞的车流里,我父亲从驾驶位扭过头,把一部智能手机丢给我:你先用这个,过两天给你买一部新的。
那是一部黑色的iPhone4,我初中用过的手机。
不甚熟练地解锁之后,我发现了第一个问题:我忘记了如何打字。
这一项容易应付——可以使用手写输入。
但忘记的不止于此。
我不大会用筷子——在衡中,为了节省时间,我通常只用一柄固定的铁饭勺。
要学习新的吃饭礼仪,包括:重新使用筷子,碗不要端起来,不要发出声音,一口最少咀嚼五下。
用筷子挑起的米粒太有限,我常常感到绝望,一碗饭无穷无尽,竟然要吃上半小时。
但是也有新发现:原来米粒本身可以嚼碎,而非作为一大团饭囫囵吞下去。
我的语速太快,这一点也需要矫正。
大概从高二中期,放假的时候,我母亲就不得不多次提醒我:说慢一点,不然听不清楚。
后来我发现的确如此,等候跑操的两分钟里,要争分夺秒多背两首诗,唯一的方法就是提高语速。
有人的语调轻而急迫,仿佛某种呢喃。
而音量大的人的朗读声音则像收到错误讯号的收音机一样,声音尖锐、不稳定、亢奋。
这在衡中不是问题,但之后就变为一种“缺陷”,常常被指出。
我很惶恐,时时对着镜子练习,缓慢、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,而不是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大团。
可是遇到讲话慢的人,我仍然会相当焦躁,希望能按下进度条的1.5倍速键。
除了无师自通的开关机,电脑当然是完全不会。
大学我读新闻系,经常要写稿子和论文,我要比旁人慢得多,因为要先写到纸上,再通过触控板手写输入。
一切都是在图书馆隐秘的角落里进行的。
后来我才懂得,这种无知就像肥胖,欲盖弥彰。
我闹了不少笑话,时常面对别人略带惊讶的诘问:为什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?
有时候是一种讥笑:你不会上网自己查?好吧。
以现在的视角来看,当时的我近乎于“原始”。
我不知道什么是微博,什么是热搜,不知道除了百度还有什么其他的浏览器,甚至不知道如何去下载软件。
我总是在常识上犯错误。有天我随口抱怨:新网页总是很难加载出来,手机太慢了,感觉该换一个。
一名室友立即大惊小怪地说:加载不出来不是因为你手机慢,是网差。
她随即问我使用的是哪家运营商,好吧,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,但我真希望当时我就已经知道什么是“运营商”。
我越来越寡言,自尊心总让我在开口问询之前却步。
需要适应的事情太多。流行明星和歌手早已经换了几波。
我听不懂当下流行的笑话,连想到的比喻都带着“原始”色彩。
我学着搭地铁。
车厢摇摇晃晃,像站在溶洞里湍急的河流的船上。
搭地铁使我很痛苦。取快递也是。
这两件事情让我意识到,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完全毫无意义的、消耗性质的东西。
我在衡中从不做这种事,能在那里坚持三年的重要原因就是:每一分钟都过得有“意义”。
我每天下课后路过菜鸟驿站,在等待的队伍后面排上两分钟之后,我就对自己说:够了,不能再浪费再多时间了。
快递堆放了一个月,无数短信之后,菜鸟驿站也丧失了耐心,我的快递从此石沉大海,不知道最终去了哪里。
大一的时候,有一阵子,我找出高中时的印刷读物——素材积累一类的,和衡中“常规”试卷一样的纸和字体,还有气味,读这种东西会让我心安。
我把它们放在枕头下,偶尔摸到,或者翻到划线和笔记,就仿佛我还在衡中一样。
不过当然不大一样。我花了一段时间适应睡前需要脱衣服的流程。
在衡中,“裸睡”是一种违纪,要扣除班级量化五分。
高考结束当晚,是我三年来第一次仔细端详自己的身体:我长出了腿毛,中指和脚底结了非常厚的茧,膝盖上有蔓延的生长纹路。
我长高了六公分,体重增加了四十斤,有两颗蛀牙。
我还第一次了解到我有毛囊缺失的毛病,因此没有腋毛。
高一的时候,我耍过一点青春期少女的小聪明,把肥大的校裤改瘦了,显得腿纤细笔直——当然很快被发现喝止,买了新的裤子。
那天我惊恐发现,我的腿已经像香肠衣里紧紧包裹的馅料一样,塞满了整条校裤。
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如此丑陋,而我如此厌恶自己。
有一些身体上的变化是隐秘的。和我认识的大多数衡中毕业生一样,我有严重的胃病,半夜会被胃痉挛痛醒,浑身冒冷汗。
虽然有意放慢,我吃饭仍然算得上“狼吞虎咽”,最多十分钟,就能把所有的食物吞下去。
买了大袋食物回宿舍,总有一种焦虑逼迫我在路上就打开袋子开吃。
走在路上,我会不自觉地跑起来。
第一次去大学食堂,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一本书,打算边吃边读。
随后我发现,周围这样做的只有我一个人。
值得欣慰的是,我很快有了不小的进步。
这一切得益于我善于观察,并且认真学习。我偷偷观摩其他女生如何吃一碗粉面: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,放到左手把持的勺子上,吹一吹,再吃下去,像某种精致的仪式。
现在我的学习卓有成效,吃饭的姿态称得上体面。
还有一些预料以外的新认知。
我上大一时,第一次知道并且注册